同“魯迅”一樣,“孔子”也是一個“文化敏感詞”。最新一次“魯迅該不該退出中學課本”的爭議還沒有平息,我們又為孔子爭了起來。
國務院法制辦9月5日公布《教育法律一攬子修訂草案(征求意見稿)》,其中擬議將孔子誕辰日(9月28日)定為教師節。贊成者、反對者陣線分明,一方將孔子奉為傳統文化的代表,希望用孔子學說匡正學界乃至社會弊端﹔一方則視孔子為病態文化的淵藪,欲打倒而后快。
孔子與魯迅,一古一今,一個要“克己復禮”,一個從歷史中看出“吃人”二字,主張改造社會﹔圍繞著無論是孔子還是魯迅的爭議,其實是兩種文化主張的爭論。爭論雙方,看似觀點對立,但是,思維方式卻很一致:或全盤否定,或照單全收。這種極端、絕對的思維方式,恰恰是魯迅或孔子都不贊成的。魯迅未必是全盤否定傳統文化的,他在搜集、整理傳統文化資料上下了大量的工夫,取得了可觀的、他人不能替代的成績。魯迅的粉絲未必真懂魯迅對傳統文化的態度。孔子的擁護者也不一定懂得孔子在今天的文化價值,一些人是一味希望復古,而不是找到孔子學說中與今天,與未來相通的價值。這需要“自做功夫”(魯迅語),而“自做功夫”恰恰是我們的文化中比較稀缺的東西。“自做功夫”,要求在文化思考中把自己放進去——我們每個人都是歷史的產物,認識自己和認識自己所處的文化,幾乎是同一件事情。但是,在圍繞著魯迅和孔子的爭論中,很少看到這種自我剖析的態度——而這恰是魯迅身體力行的——更多的是拿魯迅或孔子當旗子披在自己身上以壯聲勢。閱讀魯迅的時候,常常會想,一些自以為熱愛,也確實是喜愛魯迅的人,如果和魯迅生活在同一個時代,和魯迅發生了某種交集,看到了真實的、活的魯迅,他還會不會喜歡魯迅?
以為拿孔子的誕辰日做了教師節,就能有益師德,匡正學風,多半是要失望的。孔子一直在那裡,《論語》一直在那裡,就這幾年大行於世,但也沒有改變教育什麼。教育的問題,不在教師節定在哪一天。問題在於我們向教育要什麼?我們向教師要什麼?我們又給了教育、教師什麼?孔子說“有教無類”,我們做到了嗎?敢實行、能實行嗎?今天的教育問題,能讓孔子替我們負責嗎?而孔子恰恰也是主張身體力行的——孔子和魯迅是有相通之處的。
反對用孔子誕辰日做教師節的,理由是孔子在歷史上的負面作用。歷代統治者用孔子學說奴役人的精神,有孔子的問題,也有不能由孔子負責的問題,這些都不能否定孔子的歷史價值和現實價值。弘揚孔子的價值,將其從紛繁復雜的歷史中區分出來,將其從官修的史籍中提煉出來,需要文化自信。缺乏文化自信,才會要求孔子是完人、聖人。所以孔子不是問題,我們自己才是問題。
什麼時候,遇到魯迅和孔子,我們不那麼激烈、敏感了,不那麼極端了,不再勢不兩立地站隊了,我們可能有一點文化自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