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在行政主導的科研體制中,學者們更看重科研項目的性質、經費的多少,而較少關注自己的學術興趣和項目本身的學術價值。像車洪才教授這樣專注於自己的學術興趣,潛心投入自己感興趣的學術的學者,在當下其實是很難“生存”的。
中國傳媒大學國際傳播學院特聘教授車洪才編纂的《普什圖語漢語詞典》將於今年出版。這是一項幾乎被人遺忘的國家任務——1975年全國辭書會議提出,十年間編纂出版160種中外語文詞典,1978年車洪才和助手接下編纂普什圖語漢語詞典的任務,歷時36年終於完成。當車洪才將200多萬字的詞典書稿交予出版社時,出版社工作人員都不知道曾經有這樣一項國家任務。(4月8日《北京青年報》)
車教授在接受採訪時表示,“雖然忙,但我心裡也在想,國家忘了,我自己沒有忘。”一席話令人感慨。一項重要學術研究項目,需要得到國家的支持,但是真正要取得成果,更在於研究者自身的學術興趣與堅持投入。這給我國科研管理體制的啟示是:國家對科學研究要給予大力支持,同時要減少對科學研究的行政主導,要把學術的事情交給學者和學術共同體來完成。
某一項國家任務被遺忘,首先緣於一些特殊的原因,如領導變動、領受任務的學者的工作變動等,但也反映出政府(或者政府委托的具有行政管理職能的機構)主導學術項目的共同問題——對科研項目的確定,對研究過程的推動,很大程度上都維系在政府身上,一旦機構人員變化,科研項目就存在變數。車洪才教授承擔的“國家任務”在推進中遇到的問題,和今天一些政府課題幾乎一樣,都是“重立項輕研究”,在科研項目立項之后,當事各方就大功告成,至於項目的研究進展、成果如何,往往並不受關注。更嚴重的問題是,如學術界流行的說法“(申請項目時)說過了就是做過了,做過了就是做好了”,不少國家任務在下達時十分隆重,很快有關政府部門或機構就把具體的任務淡忘了,剩下的就是如何“消化”經費、如何擺平方方面面利益的事了。
車洪才教授36年沒有忘記自己領受的國家任務,並為這項任務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努力和艱辛,不是為了獲取巨額科研經費,也不是為了獲得國家任務帶來的榮譽,而是為了兌現自己對學術科研的熱愛和投入。車教授說,“我沒有委屈,但經歷過傷心的事。卡片曾經被毀壞過一批……后來一段時間,我都不敢看這些卡片。卡片就那麼放著,看一眼心裡都難受。那是很多人很多年的心血。”如果換了一個主要為獲得科研經費、謀取自身利益的研究者,是不可能有車教授這種情感的,也不可能像車教授這樣堅持下來。
在行政主導的科研體制中,學者們更看重科研項目的性質、經費的多少,而較少關注自己的學術興趣和項目本身的學術價值。據出版社介紹,像辭書編寫這樣的冷門工作,現在一般不會納入國家科研項目,多數年輕學者並不願意涉及,更不願意為此投入大量時間精力。更進一步說,像車洪才教授這樣專注於自己的學術興趣,潛心投入自己感興趣的學術的學者,在當下其實是很難“生存”的。
這樣的學術研究環境亟須改變。行政主導的學術研究不但受制於行政意圖,難以讓學術自治,也會催生急功近利、浮躁冒進的學風,學者會失去自己的學術追求,轉而圍著功利的學術指標轉。這樣的學術指標,會把學者的研究集中在行政主導的領域,政府不重視的領域就乏人研究,由此產生很多“應景研究”、“政績工程”或“爛尾工程”﹔也會讓學者失去學術研究的興趣,甚至失卻基本的學術操守,並把學術共同體異化為利益共同體。
堅持30多年,隻為完成一部政府部門不再關注的辭書,為了救贖一項已被遺忘的國家任務,在今天的學術界,還能找到多少像車洪才教授這樣的學者?培育、發揚這種可貴的學術精神,珍視、鞏固這種不竭的科研驅動力,需要改變行政主導的學術體系,需要學術共同體堅守學術價值,讓學者擺脫行政主導的學術指標的干擾,真正回歸學術理想和學術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