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報道,廣西大學網站主頁近日發布了一條關於正式啟用學生公寓門禁系統的通知,其中一條新規稱“從2013年5月30日起,學生公寓管理服務中心將根據刷卡記錄,每天對晚歸、未歸、一天未出門(住宿異常)的學生進行統計,報送校學生工作處及各學院學工組”,這些學生有可能被處分。
這條規定引發的評論迅速兩極化。批評者說:“這不是將大學當成監獄嗎?” “一天不出門就異常了?誰規定每天要出門?”贊成者則稱:大學宿舍管理應該嚴格。
大學宿舍應該怎麼管?寬鬆好還是嚴格好?怎樣是合適的分寸?似乎並無標准答案可選。
大家現在總喜歡談民國時期大學如何如何,民國名校中最寬鬆的應該是北京大學。有人回憶道:“你愛住在學校裡,可以(隻要你有辦法弄到房子)。你愛住在家裡,也可以﹔你愛和你的愛人同住在公寓裡,更可以。你愛包飯,可以﹔你愛零吃,也可以……推而至於:你愛上課,可以﹔你不愛上課,也可以﹔你愛上你愛上的課而不愛上你不愛上的課,更是天經地義的准可以!總之,一切隨意。”
當時的清華大學似乎走了另一個極端。從它的前身清華學堂開始,就對學生實行嚴格的管理,據梁實秋回憶,“每天早晨七點打起床鐘,赴盥洗室,每人的手巾臉盆都寫上號碼,臟了要罰。七點二十分吃早飯……飯桌上,也有各人的學號,缺席就要記下處罰。臉可以不洗,早飯不能不去吃。陳先生常常躲在門后,拿著紙筆把遲到的—一記下,專寫學號,一個也漏不掉。”學校規定每星期必須寫家信一封,“交齋務室登記寄出”,即使家住北京者也不能免﹔規定一星期洗澡至少兩次,洗澡前需要簽名﹔路上吃東西,禁止﹔看小說,禁止﹔與今天廣西大學異曲同工的規定,是強迫運動:“下午四時至五時有一小時的強迫運動,屆時所有的寢室課室房門一律上鎖,非到戶外運動不可,至少是在外面散步或看看別人運動。”
梁實秋顯然很贊成這種嚴格的管理,他甚至感到可惜,因為到“高等科”學校就不再強迫學生遵守此規了!清華學堂入校是14歲,畢業是22歲,實際上是高中本科連讀,高等科正好相當於北大的本科。如果隻看對本科的規定,兩校的差別就沒有那麼大了,這也是后來西南聯大成立,兩校管理體制能夠和衷共濟的基礎。
清華學堂管理的嚴與鬆,界線正好劃在“是否成年”這道坎上。對未成年人須加約束,不可任其養成不良習慣,幾乎是教育界共識。然而一經成年,問題就來了:成年人有沒有選擇不良生活的權利?
民國大學裡的管理人員和校工,見到諸學生,一般都要稱“先生”,所以才有“神仙、老虎、狗”之說:教授是神仙,學生是老虎,職員是狗。在這個差序格局中,學生顯然享受著一個成年人對自己生活的自由處置權。
一百年風水輪流轉,而今的大學裡,學生日漸小下去,小下去,而管理者的身影日益高大,終於充塞天地之間,成了管理一切的“神仙”。
專欄作者簡介:
楊早:北大文學博士、中國社科院副研究員。《話題》系列叢書主編。是目前活躍在各大媒體的知名文化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