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中國歷史上的那些“奇葩”反腐措施

在中國歷史上，歷朝歷代皇帝為了治理腐敗，可謂絞盡了腦汁，想盡了辦法。

北魏時期，皇帝們接力反腐，措施層出不窮，很多辦法非常“現代”。太武帝太延三年下詔，建立“舉報制度”，號召天下百姓，可以舉報其官長：“其令天下吏民，得舉告守令不如法者。”文成帝太安五年下詔，要求對官員們實行“長期追責制”，雖然任滿調離或者退休，但是如果發現問題，也不放過：“牧守蒞民，雖歲滿去職，應計前逋，正其刑罪。”

北魏明元帝的辦法更為特別，他發明了類似今天“財產公開制度”和“巡視”的辦法。他聽說州縣官員搜刮百姓特別厲害，就專門派出一批使節到各地巡視，任務隻有一項，就是查點官員的財產。巡行使節闖入官員家中，一項項清點財物。如果你不能証明是合法所得，那就以“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一律視作贓物。明元帝還擴大了太武帝時期的舉報制度，詔令“守宰不如法，聽百姓詣闕告之。”試圖發動群眾的力量，共同打擊貪腐。獻文帝拓跋弘甚至設置“諸監臨之官”，監察百官，“所監治受羊一口、酒一斛者，罪至大辟，與者以從坐論。”就是說，你收了一頭羊，一壺酒，就可以殺頭。

但是北魏皇帝們的百端治理整頓，幾乎毫無成效，有些還產生了嚴重的副作用。明元帝號召百姓舉報不法官員，詔令下達之后，倒是群起響應，不過響應的都是地方上的流氓地痞。“凡庶之凶悖者，專求牧宰之失，迫脅在位，取豪於閭閻。而長吏咸降心以待之，苟免而不恥，貪暴猶自若也”。就是說，這些地方上的凶惡之徒，專門搜集地方官員的過錯，然后上門威脅，如果不給我好處，我就上報。地方官員不得不賄賂他們，回過頭加倍貪暴。

五代十國時期，南漢皇帝劉鋹反腐方法更是出奇，為了防止官員們有私心，他選官是“閹然后用”。

南漢，地域在嶺南今廣東、廣西及越南北部一帶，國土面積八十余萬平方公裡，也算是一個挺有實力的地方大國。《新五代史•南漢世家》記載，南漢末代皇帝劉鋹時期規定，擬用官員均須閹割：“至其群臣有欲用者，皆閹然后用”。

為什麼要採取如此奇葩的手段呢？劉鋹有這樣一番解釋：“自有家室，顧子孫，不能盡忠，惟宦者親近可任。”有家室子孫，官員們就不能做到公而無私。把他們全閹了，才能全心全意為國家服務。

雖然採取了如此“獨出心裁”的反腐奇招，南漢還是在劉鋹手中滅亡了。

而到了明太祖朱元璋時期，反腐手段更是到了“鐵血”殘酷的地步。

著名小說家二月河在接受採訪時說，現在的反腐力度是二十四史從未有過的。此言一出，有些人紛紛表示不同意見。確實，在中國歷史上至少有一個時代，反腐的“鐵腕”甚至是“鐵血”世上罕見，那就是朱元璋時代。

明太祖朱元璋是中國歷史上反腐措施最激烈的皇帝。《草木子》說，明太祖規定，地方官貪污受賄六十兩以上，就要在土地廟前剝下皮來，裡面填上草，放在官府大堂的公座邊上，以提醒下任官員不要貪污：“明祖嚴於吏治，凡守令貪污者，贓至六十兩以上者，梟首示眾，仍剝皮實草。府州縣衛之左，特立一廟，以祀土地，為剝皮之場，名曰皮場廟。官府公座旁，各懸一剝皮實草之袋，使之觸目驚心。”這豈止是觸目驚心，准確地說是令人毛骨悚然。一船估計，朱元璋在反腐過程中殺掉的官吏在十萬到十五萬名之間，數量不可謂不多。

朱元璋還發明了通過群眾運動來反腐。他發布了針對全國民眾的《大誥》，號召底層民眾起來，造官僚階級的反。他在《大誥》中宣稱，在他的帝國之內，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沖進官府，捉拿他所不滿意的吏員：如果以后有吏員們打官司時枉斷曲直，被冤枉的人可以糾集四鄰，直接到刑房裡，把這個吏員拿住，送到京城來！

又說，“朕嘗禁止官吏、皂隸，不許下鄉擾民，其禁已有年矣。有等貪婪之徒，往往不畏死罪．違旨下鄉，動擾於民。今后敢有如此，許民間高年有德耆民，率精壯拿赴京來。”

賦予百姓以不經任何法律程序，直接糾拿官吏的權力，這在中國政治史上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以至於，在通往南京的路上，經常出現一群衣衫襤褸的百姓押解著貪官污吏行走的情景。

從洪武十八年到洪武二十八年，朱元璋與百姓密切配合，嚴厲打擊貪污腐化。那個時候，幾乎無日不殺人。由於誅戮過甚，兩浙、江西、兩廣和福建的行政官吏，從洪武元年（1368年）到十九年（1386年）竟沒有一個做到任期滿的，往往未及終考便遭到貶黜或殺頭。有些衙門，因為官吏被殺太多，沒有人辦公，朱元璋不得不實行“戴死罪、徒流辦事”、“戴斬、絞、徒、流刑在職”的辦法，叫判刑后的犯罪官吏，帶著鐐銬回到公堂辦公。

雖然力度如此之大，然而朱元璋期望的純而又純的狀況還是沒有出現，貪污事件仍然層出不窮，“棄市之尸未移，新犯大辟者即至”。“朝治而暮犯，暮治而晨亦如之，尸未移而人為繼踵，治愈重而犯眾多！”弄得朱元璋也連聲哀嘆： “似這等愚下之徒，我這般年紀大了，說得口干了，氣不相接，也說他不醒。”

擒拿犯法吏員一舉的負面作用很快反映出來。群眾運動的火候是最難掌握的。不久，就有許多地方的地方官為了政治利益，威脅利誘百姓們保舉自己，打擊他人，更有許多地方群眾為了抗稅不交而把正常工作的稅收官員捉拿到京。這類事情遠比真正捉到的貪官要多，弄得朱元璋一個勁地嗚呼不已。

更讓朱元璋沒有想到的是，雖然他在世時，貪污腐化現象得到了一時的抑制，然而卻積蓄了巨大的反彈能量。在他死后，腐敗又迅速發展起來，大明最終以中國歷史上最腐敗的王朝之一被列入歷史。

（作者簡介：張宏杰，學者，作家。復旦大學歷史學博士，現為清華大學歷史系博士后。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著有《給曾國藩算算賬》、《曾國藩的正面與側面》、《大明王朝的七張面孔》等，有多部作品在港台及海外出版。在《中國經濟史研究》等學術刊物發表多篇論文。在《當代》、《天涯》、《鐘山》等文學刊物發表過很多文學作品，是大型紀錄片《楚國八百年》及《戊戌變法》總撰稿，在央視《百家講壇》主講《成敗論乾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