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青報:不要一看到官員自殺就想到“畏罪”
網絡上有一種刻板的思維,我稱之為“一看到就想到”的條件反射式思維。比如,一看到“官員自殺”就想到“畏罪自殺”,一看到“官員抑郁自殺”就想到“官方掩蓋真相”,一看到女官員就想到權色交易,一看到臨時工就想到替罪羊,一看到年輕干部就想到官二代,一看到寶馬肇事就想到富二代,一看到“點贊”就想到五毛,一看到美女就想到干爹,一看到辟謠就想到說謊,一看到“名人嫖娼”就想到“肯定是被迫害”。
這種“一看到就想到”的刻板思維,見証著官民間巨大的不信任,也見証著一個個政府丑聞、一次次官員說謊、一起起媒體曝光在輿論和公眾心中累積的負面效應。當政府在臨時工問題上說過一次謊,拿臨時工墊背,就別怪公眾一看到“臨時工”的說法就哄堂大笑了,哪怕某一次惹禍的真的是臨時工。當某一次政府辟謠被拆穿,后來被無情的事實証明完全是“以造謠的方式辟謠”,那個傳言原來是“遙遙領先的預言”后,就無法阻止公眾“看到辟謠就想到說謊”的聯想。
政府與民間的信任就是這麼脆弱,一兩次看得見的謠言也能引起塌方式的懷疑。每一個“一看到就想到”的反射背后,都必然有一些實際發生過的案例支撐著這種想象。但我不是要鼓勵這種“一看到就想到”的思維習慣,而是想談談這種思維的誤區,以及如何走出這種不顧事實而使勁往壞處想的情緒化想象。
這種“一看到就想到”的思維,其實就是網絡上流行的“腦補”——當事實不完整的時候,不是耐心等待調查、搜索更多相關報道、採訪更多的人、深入現場去發掘真相——掌握更多的信息去了解真相,而是坐在電腦前,根據自己的經驗用“大腦的想象”去補充那個不完整的真相,從而讓碎片化的網絡信息在腦子裡構成一個完整的故事,沒有原因的腦補上原因,沒有結果的想象一個結果,使碎片和標簽成為有頭有尾、有聲有色、有背景有曲折、有施害者有受害者的故事,聽起來也很符合經驗和邏輯。
很多人特別迷戀這種“一看到就想到”的腦補思維,因為它迎合了這些人的思考惰性。如果要了解完整的事實,需要在看到標題后還得看完整的新聞,看完新聞還需要花時間和精力去核實,綜合各方信息以判斷新聞靠不靠譜,這真是一件很麻煩的事——而“腦補”解放了這些不想調查、不想思考、不想辨析的懶人。沒什麼比“腦補”對那些網上的“鍵盤俠”更有誘惑力了,足不出戶,盯著一個標題,腦子裡立刻完成了對一個故事的構建與闡釋。
那些“腦補”的故事往往迎合著網絡的受害者邏輯、仇富仇官邏輯、懷疑一切邏輯,而且充滿蠱惑性,這又讓腦補者覺得這是一件正義無比的事業——這麼想著想著,就不覺得這是腦補了,而自我暗示為板上釘釘的事實。當很多網民的腦子不是用來思考,而是用來想象和編故事時,就形成了網絡上可怕的烏合之眾。
雖然“腦補”帶著這個時代的背景,很多也建立在以往負面想像的經驗基礎上,但不得不說,“腦補”實在是一種得吃藥的病。當對事實毫無興趣,對調查缺乏尊重,對真相缺乏起碼的敬畏,根本不顧事實到底是什麼,而是沉浸在自己構建的想像中時,有何客觀和理性可言?腦子是用來對事實進行思考的,而不是臆想出一個“事實”去批判。很多偏見、偏激和偏執都是在腦補中產生的。這種腦補,有時會被事實所驗証,但不代表這種思維方式的正當性。
回到開頭那些“一看到就想到”的案例,官方需要反思,輿論何以形成那些條件反射般的聯想?輿論也需要警惕,這些充滿誘惑的“腦補”只是在任性地宣泄一種情緒。寶馬肇事就一定是富二代作惡嗎?提拔年輕干部就一定是官二代搶官嗎?辟謠就一定對應著說謊嗎?沒有就事論事、疑必有據的事實邏輯支撐,任性地“腦補”隻能使官民不信任陷入無解的死循環。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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