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羽、閻肅，兩位詞壇元老，一位年近九秩，一位病倒在醫院裡，作為德藝雙馨的楷模，閻肅的優秀詞作如今正被各媒體再度關注。而許多詞曲作者和評論家在議論兩位老人成就的同時，都不免感嘆當下的歌詞創作越來越“水”了。

　　所謂“水”，就是淺薄、花哨、無內涵的意思，這的確不失為一種生動的形容。

　　歌詞創作，近些年的經歷與大環境有關。數年前的一段時間裡，大量領導和老板跨入了這個行當，在各類晚會和節慶中，許多主題歌的歌詞作者就是主辦單位領導或是贊助企業的老板。而且有些領導和老板樂此不疲，出集子、出CD，甚至被人稱為詞作家。直至2013年8月，中央各部委聯合發出通知，要求制止豪華鋪張、提倡節儉辦晚會后，這股風氣才漸漸消停。

　　其實，將歌詞看作成名捷徑的何止是領導和老板，不管有沒有天分、修養、積累，紛紛踏入作詞隊伍，作詞門檻日益降低，似乎是個人就會作詞，早就成為一種潮流，有人花錢找人作曲，有人托關系請人刊登，有人千方百計請明星演唱。在這樣的環境中，有數量沒質量、有名氣沒本事、有贊揚沒批評，幾乎成了歌詞創作現狀的特點。“如此創作，不‘水’才怪呢？”作曲家趙季平這樣議論道。

　　當今歌詞創作有哪些毛病呢？

　　語言華麗，卻很干癟。喬羽的歌詞有意境，閻肅的創作有情懷，“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我家就在岸上住，聽慣了艄公的號子，看慣了船上的白帆。”盡管沒有什麼華麗的辭藻，但意境躍然而出。“紅梅花兒開，朵朵放光彩，昂首怒放花萬朵，香飄雲天外。”寥寥數筆，情懷已見。“可現在的歌詞，華麗的辭藻寫了一堆，還是蒼白、無味、空洞。”詞曲作家付林說。

　　用詞很大，卻很生硬。香港已故詞作家黃霑的《我的中國心》感染了幾代人，其中也說長城長江、黃山黃河，但最后的落腳點扣在了中國心上，令每個人都懷有一種自豪感。“遍觀現在的詞作，幾乎所有的大詞都用盡了，敘事也宏大得不能再宏大了，可聽者依然無動於衷，這就是因為沒有作詞的技巧，也不了解聽眾的心理，更缺乏作為當代中國人的獨特感受。”詞作家宋小明如是說。

　　玩弄小感覺，卻不知所雲。許多網絡歌曲，雖說不再宏大敘事，常常以小以細作為描述對象，但寫了半天，不知要吟詠什麼。而台灣詞作家庄奴寫了3000多首詞作，細膩為主，小這小那，卻首首言之有物，動人心弦。“網絡作品中速朽的也不少，現在的一些網絡作者為作詞而作詞，天天疲於奔命，根本寫不出有生命力的作品。他們以為膩膩歪歪就可以有市場，卻不明白再小也要有感而發、再細也需要詠物詠懷的道理。”南京藝術學院教授滿新穎如此形容。

　　作詞一定要有文化積澱，這是有成就的詞作家的肺腑之言。喬羽的文化功底扎實，而且一大把年紀還在讀愛爾蘭作家喬伊斯的《尤利西斯》，閻肅的戲曲底子非常深厚，台灣詞作家方文山雖然沒有什麼值得炫耀的學歷，但其創作的成功在於對中國傳統詩詞的嫻熟把握。現在有的歌詞雖說也在模仿宋詞的寫法，可東拼西湊，學的都是皮毛。

　　作詞需要含蓄，這是不少詞作家的成功經驗。當年為北京奧運征歌，評委會就不希望來稿直接描寫奧運，可多數詞作依然在那裡直白地歌詠奧運。最后，《我和你》被選為開幕主題曲，就是出自這樣的考慮。喬羽的歌詞經典之作《我的祖國》之所以能夠跨越時代，久唱不衰，就在於其中沒提一句具體的敵人，也沒有言及影片的戰爭內容。閻肅的歌詞佳作《霧裡看花》，實際緣自打假，可裡面哪有假煙假酒假農藥，隻有“霧裡看花，水中望月，你能分辨這變幻莫測的世界”。

　　作詞千萬不能脫離聽眾的感受。以一首《天路》歌詞而聞名的詞作家屈塬在回憶閻肅對他的關懷時說：閻老是《復興之路》策劃者之一，其中有我的一首《呼喚》，我的一句原詞是“哪怕你接近生的彼岸”，閻老提意見說，聽眾聽歌時間很短，不要讓人費腦子，不如改為“哪怕你遠離生的希望”，結果表明，這樣更簡潔、效果更好。

　　樂評人金兆鈞呼吁：詞壇大家如今紛紛老去，但他們的成功經驗不能遠去，應該值得后來者永遠借鑒。

　　版式設計：蔡華偉

　　《 人民日報 》（ 2015年12月17日 17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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