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在南京玄武湖附近，環衛工王師傅在清掃道路時，小腿被狗咬傷，上前找狗主人評理，卻遭到對方毆打。目擊者稱，狗主人邊打邊對王師傅喊“你就配掃地，你兒子也就配掃地。”

　　狗主人的囂張狂妄和無禮背德令人憤慨。近年來，辱罵毆打環衛工人的事件屢有發生。但比辱罵更傷人的不是他們的罵人話有多臟，而是這些人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來的那種居高臨下的姿態——仿佛環衛工作是一種賤業，從事這一職業的人天然地比別人低。我想，如果王師傅不是整天與垃圾打交道的環衛工而是與狗主人工作環境類似的人，他是否敢於罵出這句話。“你就配掃地”的潛台詞是“你除了掃地這種低級工作別的什麼也做不了，你這樣的人被狗咬了是活該，怎麼還敢來找我理論？”顯然，辱罵與毆打的心理基礎來自狗主人自我構建的高人一等的意識。在這種意識裡，低等人來找高等人理論就是對高等人的冒犯，而是非曲直就全然不講了。還有比這更荒謬的嗎？

　　盡管許多人嘴上說“職業隻有分工不同，沒有高低貴賤之別”，但實際在心裡卻依照職業把人劃分為三六九等。收入高、工作條件好就是高等職業，反之則是低等職業。這種心理基礎構成了網上流傳著的眾多所謂的“鄙視鏈”——“上班族鄙視鏈”：公務員>國企>白領>農民工>大學生﹔“男生鄙視鏈”：高帥富>白富美>暴發戶>經濟適用男>矮丑窮矬>土肥圓閑二﹔“二代鄙視鏈”：軍二代>官二代>富二代>煤二代>貧二代>農二代 ……不管這些“鄙視鏈”中使用的是什麼代稱，其基礎無非是經濟收入的差別而已。這種以金錢來劃分身份地位的思想觀念本身已屬落后，而尤為可悲之處在於，一旦你認同，那就意味著你必然構成“鄙視鏈”中的一環，在你鄙視別人的同時也被別人鄙視，因為總有人比你更具優越感。但是，還有什麼比從弱勢群體身上找優越感更可悲的呢？

　　這種落后的思想觀念實際與當前中國的貧富分化和城鄉差別有直接關系。如果環衛工人的收入不低於一般大眾的平均收入，那麼歧視的心理基礎就不復存在了。相反，貧富分化越嚴重，城鄉差別越大，階層意識就會越強烈，族群的撕裂、社會的隔閡將成為難以承受之痛。辱罵和毆打環衛工看似只是個案，但其背后折射出的思想觀念及其經濟基礎卻值得我們悚然而驚。

　　人生天地間，每個人都有以勞動養活自己和家人的權利。誰也沒有權利以職業和收入來獲取所謂優越感。收入高，無非証明在社會上獲取資源的能力比別人強而已，並不能証明你在人格上高人一等。同樣，收入低也不是自覺低人一頭的自卑的理由。古人說：“故勢為天子，未必貴也﹔窮為匹夫，未必賤也。貴賤之分，在行之美丑。”一個人的修養高低可以從他對待弱者的態度上看出來。強而有愛，富而有禮，才令人尊敬，否則錢再多也是無教養的庸俗之人。

　　美國前總統艾森豪威爾在西點軍校上學期間，有一位同學家裡是開理發店的，所以頭發永遠打理得整整齊齊。艾森豪威爾經常拿他是理發師的兒子開玩笑，弄得同學尷尬不已。但在晚年寫回憶錄時，艾森豪威爾痛感自己當年太混蛋，“竟然讓一個人為他父親養家糊口的職業而感到羞愧”。他為此深自痛悔。如果那些對環衛工人出口不遜者都能具有艾森豪威爾的這種反省精神，哪怕真和環衛工人發生矛盾沖突，也不至於拿職業去羞辱對方——這樣做在傷害別人的同時也貶低了自己。

　　《 人民日報 》（ 2015年09月17日 22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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