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钱锺书先生活在当下,一定会忍不住重新修订他的《围城》,其中那句赫赫有名的“婚姻像城堡,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就脱离于当下现实。联想到如今越来越攀升的离婚率,城里的人是不是想逃出来我们暂且不论,只说说城外的人,如今倒未必都想冲进去了。根据国家统计局和民政部联合提供的数据显示,从全国范围来看,2018年的结婚率仅为7.2‰,创下了近10年来的新低——越来越多的人徘徊在婚姻这座围城的门口“兴叹”。表面上看,跨进这道城门,仿佛只隔着与对面相亲对象之间的那张小小咖啡桌,实际上却因为种种社会经济文化因素而隔着关山万重远。
纵观近年来,促进结婚率提升和人口增长的各种政策接连出台,不管是在宏观层面上放开二孩政策,缩减或取消晚婚晚育优惠,还是最近有人大代表和专家提出将男女结婚年龄分别下调至20岁和18岁,其出发点都是希望提升青年人群的婚育热情,而实际却收效甚微。迫切想结婚的人不受上述政策调动也会积极结婚,而原本缺乏积极性的人群再怎么调动也激发不起相应的婚育热情。特别是晚婚晚育优惠政策的缩减或取消,让一众大龄单身人士的婚育迫切性更是雪上加霜。面对专家提出的“将男女结婚年龄分别下调至20岁和18岁”,围观群众更是纷纷吐槽:“你以为我们不结婚的原因是因为年龄不到18岁?”
纵观各路网友对这一提议的热议,否定的原因大致集中在结婚花销所要算的经济账上,表面上的“喊穷”也许仅仅只是一种戏谑,但其背后却涌动着更为复杂的社会因素。也许纯粹以爱情相结合的婚姻并不能与房子、车子等现实问题紧密挂钩,但我们不可忽视的是,“婚姻”这一社会关系本应建立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现实基础之上,即使能说服年轻伴侣们不必计较眼前一时的物质得失,但长远来看,紧随其后所面临的生育成本、下一代的教育成本、医疗成本以及对夫妻双方职业规划的长期影响等,依旧是一系列无法回避的现实问题。
专家们建议“年轻人18岁就可以结婚”,殊不知18岁的孩子正处于高考前后,彼时人生观、世界观尚未完全成熟,如果在高考这一人生的关键点上凭一时的荷尔蒙冲动去结婚,对个体的长远发展可谓腰斩式摧残,更遑论又何来经济基础保障即将匆匆而来的下一代?难道要让此时40多岁的父母不但要为刚成年的子女操心,还“荣升”祖父母被迫扛起再下一代的养育任务?更别说在如今老龄化的社会压力下,还有双方家庭的老人需要赡养。几乎可以预见的是,如果“将男女结婚年龄分别下调至20岁和18岁”的建议成真,如今40至50岁左右的中年人将成为生活压力爆棚、幸福感最低的人群。
如果把“结婚率低下”这一问题放到更大的社会趋势中来剖析,如今的就业发展、养老保障等与传统婚姻休戚相关的经济结构性命题早已发生了根本性变革。传统中“男性劳动力支撑家业”早就变成了“妇女能顶半边天”,而“养儿防老”等固有的养老方式早已开明地让位于“居家+社会机构”的组合式养老。在种种现实因素的影响下,婚姻的结合既有赖于经济因素,又在渐渐地摆脱经济的桎梏,越来越回归到情感上势均力敌、互相欣赏的本原状态。从这方面来说,也是社会不断进步的表现。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人生在世,都或多或少地需要一份温暖的感情来慰藉,只是在当下社会,这份感情并不一定与婚姻中带着压力的庄严责任画上等号。既然如此,不妨尊重观念的多元化:晚婚或不婚的人群能从容地坚持自身的情感判断,希望步入婚姻又碍于种种现实的人群能得到更多的帮助以疏解其压力。包括为不同年龄段的单身人群创建更多的交往渠道,在婚育假期、妇女福利等方面给予更多的政策优惠,以及破除局部地区天价彩礼的陋习等举措,都能实实在在地增加人们对婚姻的期待和向往。
同时,在教育体系和文化建设中普及正确的婚姻观念,破除年轻人对婚姻的恐惧和迷思,才能让人们建立起更加健康的亲密关系。如果我们的电影电视剧都热衷于勾勒霸道总裁和白领精英的幸福生活,而少于赞颂柴米油盐下胼手胝足的夫妻相濡以沫的快乐,让常年接触这些虚假幻象的年轻人将幸福与物质直接画上等号,只恐惧于生活的漫漫艰辛,而接触不到婚姻真实的质感,又怎会有信心从平地开始一砖一瓦地筑牢婚姻的基石呢?
作者系青年作家、文艺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