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一般的《等待戈多》,其剧本本身便为二度创作者提供了多向度的可能。如今看来,对它的演绎大概包含两种思路:或努力将原作的微言大义转化为平易的图解,或在消化原作之后加入新的解构,让荒诞进一步加剧。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分野,大半因为贝克特乃至整个所谓荒诞戏剧派,其实仍是戏剧史的承上启下者。我们长久以来强调《等待戈多》“不知所云”,却起码还能讲出《等待戈多》的故事梗概——两个流浪汉久等戈多不来——这本身就是传统戏剧的路数。
此次罗巍导演的《等待戈多》,以其格外显著的叙事倾向,暗示了团队的创作选择:放低身段,不仅要求自己读懂、演懂剧本,更希望观众不至于如坠云中;至于创作者自己的再阐释,则点到为止,暂作留白了。
此版《等待戈多》未使原作错乱荒诞的文学风格与无望无聊的精神气质伤筋动骨,其通俗化已殊为出色。首先,创作者毫不避讳地引入时下流行语汇,并用舞美营造出当今文明世界倾颓后的垃圾感,既让这部51年前的作品化入此时此刻、感同身受的语境,也让原作对战后人类前途的迷茫延展到对和平年代繁荣富足的揶揄。其次,创作者对原作的叙事残余做了充分的表现与放大,两位流浪汉一些晦涩难解的言行被淡化甚至删去,而戏剧冲突明显的段落则在演员的衬托下格外浓墨重彩。至于那些实在讲不成故事的部分,也至少保证演员的情绪。最后,创作者将原作中一些隐喻难度降级,让观众无需苦思即可直观领悟。最典型一处即为原作中“幸运儿”的那段彻底前言不搭后语、信息量极大的独白,被直接简化为了“我要吃饭”的四字重复。此举虽然显而易见地流失了原作的深度,但体现被压迫者的生存困境,也能自圆其说。
《等待戈多》作为已进入中学课本的戏剧史里程碑,绝不应仅仅成为知识分子掉书袋的玩物,它同样需要成为普通观众可以粗线条接受的戏剧经典。由此说来,此版《等待戈多》可谓功德无量。但或许在已烂熟《等待戈多》的行家眼中,此版创作者到底想着重关注原作或自己生命中的什么,就成了一个难以捉摸的问题。
或许“幸运儿”思考时满场抛撒、之后让所有角色都深陷其中的塑料袋隐藏着某种答案;或许终场前小女孩用朗诵腔复述“我们有时间变老”台词时抱着的娃娃玩具、点燃的荧荧的火光暗含了某种希望;或者根本就如该剧中多次出现的“静默”、现代音源噪声,形成一种启发式的联想、不设谜底的留白,标志着此版《等待戈多》力不能及的地带。(奚牧凉)
>>微评
@北小京看话剧:《等待戈多》这部作品很容易被排练成一部愤怒的、无趣的、无望的、枯燥的充满概念的戏,并迅速成为剧评人抒发戏剧史的平台。这版演出,创作者们没有忘记对社会提问,对自我状态提问,并能用通俗的方式表达出来,这是导演的才华!如果说有任何遗憾的话,我认为表达过于直白,与当代社会脱节。
@常语薇:看到罗巍版《等待戈多》评价那么好,罗老师有没有感到很欣慰呢?
@气短语虚:《等待戈多》的观赏方式既不是深度思考也不是感受氛围,而是和同伴以重复的内容开启新的一天。有一个看似日益接近实际原地踏步又从不失去希望的共同目标,在无聊中点缀着让人暂时忘记无聊的插曲,每天最后的对话以——我提议:“明天去看《等待戈多》吧!”你说:“好的。”——结束,但一次也没去过。
(来源:京华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