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友不赞成鄙人视令狐冲与黄钟公为“同类”,认为他二人“不能算是完全相同”。
属“同类”的两个人,不必“完全相同”,也不可能“完全相同”——世界上就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从古未有。最大的区别,是黄钟公入教,而令狐冲“拒盟”,但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几十年前的神教,绝不像当日令狐冲所见那样子的乌烟瘴气。
神教统战第一高手,向问天曾殷殷劝说令狐冲入盟神教:“魔教中坏人确是不少,但等咱们三人掌了大权,好好整顿一番,将那些作恶多端的败类给清除了,岂不教江湖上豪杰之士扬眉吐气?”“你若入了本教,他日教主的继承人非你莫属。就算你嫌日月神教的声名不好,难道不能在你手中力加整顿,为天下人造福么?”听了第一段,“令狐冲点头道:‘大哥这话,也说得是。’”向问天所说第二段话,更让令狐冲心动(“令狐冲听他这番话入情入理,微觉心动”),由此看来:令狐冲入教的可能性本也是存在的。
向问天窥伺他人心意的本事真是一流,其说辞能让令狐冲心动,因为说出了令狐冲的心声:“教江湖上豪杰之士扬眉吐气。”“为天下人造福。”这与黄钟公早年的心愿——“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好好做一番事业。”——基本是一回事。
令狐冲与黄钟公不完全相同,但仍属同类。
令狐冲与陶渊明当然更不完全相同,却也是同类,至少,在金庸,是把他二人视为“同类”的,《笑傲江湖·后记》即言令狐冲是“陶潜那样追求自由和个性解放的隐士”。
陶渊明、黄钟公、令狐冲,都无野心,有壮志。陶渊明归隐后仍是叹惜:“日月掷人去,有志不获骋。”此“志”,即是令狐冲愿为的“为人造福”,也是黄钟公年轻时所念想的“好好做一番事业”。三人都未遂所愿,无奈归隐,做了“隐士”。
假如生在政治相对清明的时代,陶渊明、黄钟公、令狐冲的心愿部分得以实现,他们仍是“隐士”,至少,是《笑傲江湖》的作者所理解的某一种“隐士”:“参与政治活动,意志和尊严不得不有所舍弃,那是无可奈何的。……为了大众利益而从政,非事人不可;坚持原则而为公众服务,不以功名富贵为念,虽然不得不听从上级命令,但也可以说是‘隐士’。”(《笑傲江湖·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