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文学出版社近年出版了一套《新中国60年中短篇小说典藏》。最近正好买这套丛书,丛书一共9本,按时间顺序编排。这几天翻看丛书,发现1966年开始的十年居然没有作品编入。一开始还以为是不是漏了,后来问资深人士才知道,那十年的确没有什么值得载入史册的小说,并非出版社故意遗漏。
这十年仿佛是文学史失踪的十年。对于我这样的“85后”来说,尤其觉得惘然:那十年好像被偷走了一样。然而这种时间黑洞中却又似乎藏着极为深邃的内容,因为我不曾亲身经历过,它因此对我构成一种独特的吸引力。
恰恰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看到了张艺谋的新电影《归来》。这是一部改编自严歌苓小说的电影,描绘的恰是那十年的故事。然而,影片的前30分钟,抓捕、样板戏、女儿不认父亲,这样的情节过于典型化,反而让人对那个年代愈加隔膜。我们完全不知道陆焉识到底为什么被捕,又为什么能够逃脱,他跟冯婉瑜的感情又从何而起。影片接下来的故事便是“归来”之后,讲述冯婉瑜患上失忆症不认识归来的陆焉识,陆焉识通过各种努力试图帮她找回记忆。
很显然,张艺谋彻底完成了对严歌苓小说的改编,他将历史背景成功从电影中抹去,让电影变成一个单纯的爱情故事。这个故事完全可以移植到任何时空背景下,拍成古装戏、现代戏都未为不可,只要男女主角所遭受的苦难有充分的解释。
我认为,这是张艺谋的拍摄策略。他表现出靠近历史的勇气,却又很聪明地只是擦边而过,他把镜头专注于拍摄一对苦难夫妻的爱情,根本没有想给观众更多东西。那些试图从《归来》中寻找“第五代”最初的影子的人恐怕还是要失望。某种程度上,张艺谋的确是最懂得把握时代潮流的人。在1990年代文艺大潮退却之后,他以《英雄》开启中国式商业大片。只关注于形式美学,不关注内容美学,这恰好同样是时代的潮流。而在《三枪》《十面埋伏》《满城尽带黄金甲》饱受恶评之后,张艺谋选择了精致的纯爱电影,代表作就是《山楂树之恋》和这部《归来》。
站在张艺谋的立场上,这无可指摘。评论界常常要么高估要么过低评价一个导演。我们要承认的是,《归来》的确讲述了一个动人的故事。巩俐和陈道明的表演堪称完美。如果细细寻找的话,我们会发现,张艺谋在一些细节上留下了大量隐喻,比如冯婉瑜周而复始地在每个月的5日到火车站迎接陆焉识,比如陆焉识在漫长岁月中给冯婉瑜寄的大量书信,比如被女儿剪得面目全非的相册。在爱情之外,张艺谋似乎增加了很多含蓄的东西,只是不知道这些是为了衬托爱情还是另有所指。
批评张艺谋的认为他还是没有诚意,力挺的却说,这年头,把电影拍出来不算牛,拍出来能公映才牛。与本世纪最初十年相比,张艺谋已经隐秘归来。我们当然不指望张艺谋再拍出《活着》《红高粱》,但内心里对他还是有些特别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