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文学馆正紧锣密鼓筹备改陈,重点之一是要增加当代文学部分的展出内容,作为新时期河北第一个摘取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桂冠的作家——贾大山自然是不可或缺的人物。因为搜集资料,遂有机会再次拜读了习近平同志1998年所写的那篇《忆大山》。写作此文时,习近平同志正在福建省委副书记任上,但这篇文字显然并非由人捉刀代笔的官样文章,而是朋友深切追悼一个去世知己的真情流露。文章情真意切,感人至深!
1978年,贾大山的短篇小说《取经》获得全国首届优秀短篇小说奖,并入选语文课本,遂使大山闻名全国。而后来的《小果》、《花市》等等以及“梦庄”短篇系列更为其锦上添花。孙犁有诗云:“小说爱读贾大山,平淡之中见奇观,可惜大山写得少,一年只读五六篇。”汪曾祺极为欣赏大山的风采,赠联曰:“神似东方朔,家临西柏坡。”
1982年春,习近平来到正定担任县委副书记,拜访的第一个人是贾大山。固然,大山是正定名人,更主要的是习近平此前读过、且十分欣赏他的小说,于是两人自然而然走到一起,并成为至交。
《忆大山》一文坦然写到两人此后的密切交往,“促膝交谈,常常到午夜时分”,而谈到凌晨两三点的时候,“不是他送我,就是我送他。为了不影响机关门卫的休息,我们常常叠罗汉似的,一人先蹲下,另一人站上肩头,悄悄地从大铁门上翻过。”当时,一个是县委书记,一个是文化馆的作家,但他们的交往却是平等的、相互吸引的。正是有了这样的情谊,当三年后习近平调离正定去南方工作的那个晚上,两人相聚长谈,分别时都流下激动的泪水。1995年大山患病后,习近平两次专门到医院和家里看望他,最后一次距大山去世仅十天。文中习近平充分肯定了大山的工作成绩,提及他1983年出任文化局长后不但把文化系统整治的井井有条,而且为正定文化事业的发展和古文物研究、保护、维修、发掘、抢救做出贡献——如数家珍的提到常山影剧院、新华书店、电影院、隆兴寺大悲阁、天宁寺凌霄塔、开元寺钟楼、临济寺澄灵塔、广惠寺华塔、县文庙大成殿等一系列工程的兴建与修复,可见大山的“辛劳奔走”都一一收录在这位曾经的正定当家人心中。文章更是激赏大山的才情和为人——“他那超常的记忆力、广博的知识、幽默的谈吐、机敏的反应,还有那光明磊落、襟怀坦荡、真挚热情、善良正直的品格,都给我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并坦承:“在与大山作为知己相处的同时,我还更多地把他这里作为及时了解社情民意的窗口和渠道,把他作为我行政与为人的参谋和榜样。”
人们欣赏贾大山善良正直恬淡的品格、幽默诙谐的谈吐、丰富的佛学史学知识、小说艺术的精致、对京剧的爱好和洞察社会人生的智慧所铸就的个人魅力。但仅仅这些,显然还不足以构成让一位县委书记“钦敬”的吸引力,所以《忆大山》中的这段话不能不记在这里:“大山是一位民主人士,但他从来没有把自己的命运与党和国家、人民的命运割裂开来,在我们党的政策出现某些失误和偏差,国家和人民遇到困难和灾害的时候;在党内腐败现象滋生蔓延、发生局部动乱的时候,他的忧国忧民情绪就表现得更为强烈和独特,他利用与基层民众水乳交融的关系,充分调动各种历史和文化知识,以诙谐幽默的语调,合情合理的分析,乐观豁达的情绪,去劝说人们、影响人们,主动地做一些疏导和化解矛盾的工作。同时,他更没忘记一名作家的良知和责任,用小说这种文学形式,尽情地歌颂真、善、美,无情的揭露和鞭挞假、恶、丑,让人们在潜移默化中去感悟人生,增强明辨是非、善恶、美丑的能力,更让人们看到光明和希望,对生活充满信心,对党和国家的前途充满信心。”
正如孙犁所言,大山的作品“是作家一片慈悲之心向他的善男信女施洒甘霖”。没有深切交往,没有知人之明,怎能得出这般知心之论、说出这番至情之言?无怪乎分别之际两人“依依惜别,难以名状”!
《忆大山》是悼祭文章。《论语·学而》曰:“慎终追远,民德厚矣。”
悼祭之文贵在真挚情深、言之有物,其思想深度则取决于作者的情感深度和对逝者的相知程度。一般来说,所祭者多为贤德之士,而祭文则通过肯定他们的成就、精神以及追悼缅怀以表达作者对理想人格的钦敬。毛泽东祭悼张思德、白求恩的《为人民服务》和《纪念白求恩》是这样的文章,《忆大山》也是这样的文章。作者在此文中不仅表达了至情至性的情感,更是在肯定、赞扬和倡导作家和文艺工作者的艺术追求与社会担当。所以文章结尾说:“大山走了……但他忧国忧民的情愫,清正廉洁、勤政敬业的作风,襟怀坦荡、真挚善良的品格,刚直不阿、嫉恶如仇的精神,都将与他不朽的作品一样,长留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