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廣播公司(BBC)的紀錄片《杜甫:中國最偉大的詩人》(下稱《杜甫》)引起不少國內觀眾特別是青年網友的熱烈關切,該片主持人和導演是英國曼徹斯特大學歷史學教授邁克爾·伍德(Michael Wood),他深度參與的其他作品如《中華的故事》《中國改革開放的故事》等此前同樣被國人追捧和喜愛。
要找到能夠相互感知和理解的“共通性”
杜甫的詩歌及其精神世界在中華文明中歷經千余年依然熠熠生輝,但是如何讓西方觀眾對他們陌生的詩人同樣感興趣?並且讓中西方觀眾同時欣賞和喜歡?伍德有自己的理解。
一個人的故事、情感和心靈世界,往往具有跨時空的共通性。中西文化某些方面能夠實現共通,也在於其間的“理,事,情”。杜甫的偉大,在於其傳世詩歌的形式之美,還在於他具備打動觀眾的那種超越時空和語言的能在不同文化中流轉的“共通性”內容,即對生命疾苦的關注——是生命受困之時的堅韌和達觀,是在自然和天地中感受到的沉郁和壯闊之美。杜甫一生隨唐王朝興衰而起伏顛沛,但是,他對國家的情意、對妻子的愛意、對孩子的歉意、對朋友的誠意,這是人心最根本的共通之“理”。這個“理”,不會因為膚色、人種、民族、國家的差異就有所不同。
杜甫一生所為之事,大多是在困頓中堅持、於險阻中奔波、在無望中努力,他的詩歌中始終充滿了對人間疾苦的關切,對山河的熱愛,對家國的心願,雖沉郁凝重,但神思飛揚,創造了一個自由且豐沛的情感世界。
因而,杜甫既活在歷史中,也活在當下﹔既活在中國,也活在世界。伍德是在講杜甫的故事,也是在講中國的文化和價值觀。
要帶著“溫情和敬意”走進他者的文化
錢穆先生曾主張用“溫情和敬意”對待中國古代文化和制度。細致觀摩《杜甫》和《中華的故事》這樣的題材,我們足以感受到這種“溫情和敬意”。伍德說,我們必須盡可能地讓中國觀眾感覺到——盡管是外國人制作的——這部紀錄片是真實的,這是他們最喜歡的詩人的肖像,他們會贊同也會感到舒服,就像《中華的故事》一樣。
如果制作一部關於外國文化的電影,而這種文化中的人們覺得這部電影不符合他們的感情,也不能觸動他們的心靈,那麼整個事情就毫無意義了。《杜甫》及《中華的故事》,其視角、態度和話語,讓中國觀眾感受到“他者”對“自我”文化的尊敬和溫情,也體會到一種友善和真誠。感受到中國人民的溫暖,感受到中國文化的美麗和偉大,比如,在成都的杜甫草堂,小女孩背誦杜甫的詩歌,就很好地傳遞了這種溫暖,以及古老故事在現實中國的傳頌。
伍德認為,雖然大多數人是通過翻譯來閱讀世界上偉大的詩歌,這比不上通過母語的閱讀,尤其像杜甫這樣在語言、節奏和典故層次上如此成熟、豐富的詩人,但是,偉大的詩人能在不同文化間產生共鳴,他詩歌中的人類心靈世界,在英語文化中同樣非常強烈,如《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或《兵車行》。
選擇合適、恰切的講述方式和結構
《杜甫》及此前的《中華的故事》都選擇了把旅行、生活文化、風景和遇見與講故事的人融合在一起。伍德像一個尋訪者,踩在中國的大地上,行走在現實與古老並行的路上,用腳步、心思和目光去丈量、打量和思量中華文化的模樣,在中國當代探尋古代中國的文化價值。
通過杜甫當年的實際旅行來跟蹤杜甫的生活故事。在《杜甫》中,伍德從洛陽到西安,從奉先一直到成都,順流而下到白帝城,再到長沙和平江。在實地行走的過程中,切身感知杜甫一生的行走,歷史就此鋪展開來,人物從史書中躍然而出。對於任何一種文明的尋訪之旅,必須是語境化的,如果不能在長出一種文明的土壤中去發現其適宜性和必然性,就無法知曉其文明為何以某種特定形式展示出來。
無論是“他者”視角下的中國題材紀錄片,還是我們關於中國故事的自我敘述,找到可以融通中西方觀眾的“理、事、情”,以及合適的講述者和講述方式,並以溫情、平等和敬意之心來對待,都是優秀中華文化如何實現全球有效傳播需要思考的問題。伍德說,自從數年前的《中華的故事》開始,他一直非常熱衷於拍攝一些客觀並且積極描述中國人民及其文化的電影(紀錄片),所以才有紀錄片《杜甫》的誕生,而伍德拍攝系列中國題材紀錄片持續受到熱烈歡迎的秘密,或許都在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