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青報:讀書的兩難

馬建紅

2020年04月25日07:58  來源:北京青年報
 
原標題:讀書的兩難

每年世界讀書日的“規定動作”,就是寫一篇和讀書有關的文章,仿佛不如此,就不足以表明自己是個“讀書人”。每年4月23日這天,傳統媒體和自媒體大多會推送一些專家學者的薦書文章,出版社的公號更會不遺余力推介本社出版的新書,令讀書人愛書人目不暇接。

撇開升學考試等功利的目的,讀書確實是件很美好的事情。今年2月份,新冠病毒在全國肆虐之時,武漢方艙醫院裡的一張照片在網絡上走紅:一名年輕男子手捧弗朗西斯·福山的《政治秩序的起源》一書,安靜地讀著,那種篤定與沉迷,讓人忘了那是疫情正在肆無忌憚傳播的武漢,也忘了彌漫在空氣中的恐慌和焦慮。人們說到一種危急情勢時,常用“放不下一張平靜的書桌”來形容,而這位被稱為“清流讀書哥”的年輕人,詮釋的卻是一種“隻要想讀書,哪裡都是書桌”的人生。

對於喜歡讀書的人來說,每天都是讀書日﹔而對於不愛讀書的人,在讀書日裡大多也不讀書。喜歡讀書的人,一般會選擇一份與此有關的職業,比如當老師、做編輯、搞研究,最終成為一個“職業讀書人”。還有一些人既喜歡讀書,好琢磨事,也喜歡做實際事務,動手能力也強,社會上最具創造力的應該就是他們了。另外一些人天生不喜歡讀書,上學時迫不得已讀過幾本教材,走出校園后就沒再摸過書本,但大約也不妨礙他們活出精彩的人生。

不管怎麼說,讀書對一個人的成長和見識是有好處的。人世間的事,並非隻有親歷親見才能被我們感知,人類大多數經驗都可從讀書中習得。也正因此,我們的人生才會不止百年,而是能與亙古的祖先對話﹔我們的生活圈子也不再是自己腳力所及的范圍,因為我們大可以追隨作者的腳步,瀟洒浪跡天涯。所以古人說“開卷有益”,誠不欺也。

如此說來,似乎隻要打開書看看,就會有收獲,讀書是件很容易的事了。其實不然,拋開理解力的問題,對於一些專業性強且晦澀深奧的書,有人可能開多少次卷都是無益的,而即便是讀那些常識性的書,甚或是一些暢銷書,也不那麼簡單。筆者總結讀書之“難”,主要有兩點。

一是定計劃、下決心容易,著手實行難。許多人都有這樣的經驗:在某個失眠的夜晚,翻來覆去睡不著,於是躺在床上開始籌劃人生。想到自己看手機刷劇耽誤了不少時間,浪費了大好年華,意識到人生不能這麼過了,然后痛下決心,從明天開始,一天要讀多少頁書,還要不管好壞,寫多少字的心得,積少成多,一定會有所成就……這麼想著,益發心潮澎湃,恨不得天亮了馬上就開工,當然也就越發難以入眠。在心中把計劃修改無數次后,終於睡著了,天也亮了。睜開眼后,第一個動作是摸過手機,開始國際國內一件一件大事操心,而昨夜今晨的那些完美計劃,也隨著太陽升起而升騰到九霄雲外了。

網絡上流傳一個胡適留學日記的“段子”,雖是斷章取義,倒也頗能說明問題。“段子”說,1911年7月暑期,在美國留學的胡適“新開”了一本日記,為的是“督促自己下個學期多下些苦功。先要讀完手邊的莎士比亞的《亨利八世》。”然而,在接下來的幾天裡,日記裡記錄的卻是“打牌”“打牌”“打牌”,然后胡適把自己“罵”了一通:“胡適之啊胡適之!你怎麼能如此墮落!先前訂下的學習計劃你都忘了嗎?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不過,就在這樣“苛責”自己之后第二天,胡適的記錄依然是“打牌”!

讀完這些“日記”后,許多人都暗暗鬆了一口氣:原來連胡適那樣的名人都這樣,我輩普通人把那些“宏大計劃”打了水漂,也就可以原諒了。其實,我們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胡適日記中記錄了“打牌”不假,但那只是休閑娛樂時的消遣,其他被刪去的部分,則是胡適的上課、演算化學題、讀拉丁文、參加演說會並任主席等,而他的化學考試居然得了一百分,不僅胡適自己“真出意外”,連我們這些讀者也覺得難以置信,畢竟后來胡適卓有成就的領域可不是在化學界。看來名人學者和普通人的差別,就在於名人制定計劃后會努力付諸實施,很多普通人則隻制定計劃,不負責落實。

第二個難點是開始時容易,堅持下來難。看看書櫥裡曾打開過多少本書,然后書簽夾在某一頁上就再沒動過,就知道我們制造了多少閱讀方面的“爛尾工程”。明代詩人馮夢禎曾造了一本“淨土資糧冊”,想要作為一種系統記載每日“修身”的記錄,不過沒多久,他就放棄了,“才數月耳,其后漸怠漸棄,並冊子亦不知何在。”這大概也是普通人的習性吧。那些讀書做事成功之人,其秘訣隻在一點,就在於能堅持。

從根本上說,讀書沒什麼難的,隻要我們定一個閱讀計劃,在喧囂的世界裡做一個安安靜靜的“讀者”,堅持下去,就能成為一個貨真價實的讀書人。漫畫/陳彬

(責編:段星宇、曲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