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頤武談《戰狼2》：新的中國式超級英雄的勝利

《戰狼2》無疑是2017年暑期的超級爆款電影，它的成功是爆炸性的，反響也是爆炸性的。這部電影為我們提供了新的想象空間，成為今年電影市場的一個奇跡，也是中國大眾文化為社會所“喜聞樂見”的魅力的展現。

《戰狼2》的成功，突破了原有的中國超級英雄的限度，提供了全球化的視野，使得當下主流觀眾如醉如痴地進入了這個故事。

冷鋒這個人物為故事找到了“魂”。世界的諸多不確定之中，中國式超級英雄是讓人安心的存在。冷鋒這個角色不再是武俠電影的傳統英雄，電影的故事也放在了非洲，通過冷鋒的串聯把中國在非洲的現實存在凸顯了出來，無論是在非洲打拼的超市老板，或是醫院裡為了病人犧牲的陳博士，或是作為情節主體的華人工廠裡的“富二代”的管理團隊，這都喻示著中國人在非洲生存的不同形態，開超市是經商，在醫院是人道援助，工廠則是投資辦廠。這些現實而具體的場景，拼到一塊，足以反映出隨著中國在全球化中的位置的改變，中國對於全球許多地方都是現實可感的存在。

然而，面對世界其他地區的動蕩和混亂，國民的生命與財產極易遭受巨大威脅。世界的不確定性，通過影片中非洲的情境表現得格外緊張而現實。

這種緊張感和不確定性，其實是將中等收入群體和年輕人等中國電影的主流觀眾的現實焦慮，在片中進行了充分投射。那個超市老板慨嘆自己打拼多年的成果，毀於一旦。而陳博士的人道援助和“富二代”的工廠也由於暴力毀於一旦。海外的中國人現在特別多，近兩年發生了很多留學生遇難的情況，如果沒有強大的國家保護，財產、生命是弱不禁風的。面對一種無組織、無秩序的狀況，需要英雄去對抗幽暗的、狂野的力量。

《戰狼2》很好地體現了這種對國家和超級英雄的認同。冷鋒的軍人背景和國家認同也為他的行動提供了堅實依據。他背后有國家的支撐，這個“超級英雄”的出現其實也是當下時代潮流和新的中國的全球位置相疊加的結果。它代表著中國大眾文化超越了過去的想象的局限性，這是一個新的中國故事，也是一個新的中國與世界的關系的故事。

劇中很多情節都有一種更高的關懷和道德的力量。冷鋒在面對極度危險時，對非洲員工和中國員工一視同仁的態度﹔離開交戰區時，中國國旗所具有的象征性的力量等等。這些都是對於中國道義的力量的一種直接的表現。超級英雄不僅僅擁有巨大的能量，更具有道義的力量。在這裡展現了中國式英雄在全球的強烈責任感，也展現了中國軍隊的全球性使命和責任。這才是這部電影打動人心之處。這也對現代中國歷史的道德的高度有了一個真切的展開。在現代中國爭取富強的道路上，中華民族從來沒有侵略和掠奪，而是在自身奮起的路上始終和弱者一同奮進，和第三世界人民尋求共同發展。中國的道義的高度，也是這部電影始終在表現的。

這個故事的獨特之處還在於它對於類型電影的路徑的成功把握和創新。故事本身完全突破了中國以近現代為題材的武俠電影的限度。這有兩個方面展現了讓人耳目一新的形態：

首先，它在故事的講述上完全突破了傳統的中國或華語電影中的英雄故事的格局。在傳統上，中國電影中的超級英雄往往是近代以來中國的失敗和屈辱中奮起的英雄，他們往往有極為深重的民族悲情，如霍元甲或葉問這樣的類似於“原型”的人物都有這樣的性格特點。而李小龍、李連杰直到甄子丹等人成功中所包含的也都是相似的特點。習武之人往往其背景是傳統武術，他們往往背負沉重，總是在屈辱和困境中要通過武功的較量為中國人贏得一種“象征性”的光榮。這種對於象征性的“光榮”其實喻示了中國未來的興起，這種和中國現實的關系是“想象性”的。武俠片其實是用近代以來中國的現實的挫折和武俠所具有的超級英雄的勝利之間的反差來凸顯。而吳京所扮演的冷鋒則完全沒有這樣的重負，他所面對的是中國今天在全球的新的“位置”，那個武俠電影中的難以擺脫的“悲情”已經成為過去。就像冷鋒和那個狂野的歐洲雇佣兵首領老爹在打斗中冒出的那句“那他媽的是從前”一樣，屈辱而傷感的過去已經是“從前”了。因此，這部片子裡的超級英雄其實是中國人在全球格局中的新的形象和存在方式的表現。他和世界的關系已經不再是一種期望自己的民族和國家興起的“象征性”的關聯，而是在世界的實實在在的存在。在非洲動蕩中的國人和受苦受難的非洲人的幫助者，也是某種新的現實的關系的想象。

其次，這部電影的許多元素已經非常像好萊塢的超級英雄的電影。電影在片名出現之前的段落用海盜要劫大型貨輪，而冷鋒用一己之力加以拯救，一下子就凸顯了超級英雄的能力。故事的講述方式有類似《第一滴血》等美國式硬漢的“超級英雄”電影的一面。驚險的打斗場面，坦克和重型武器的使用，都襯托了超級英雄的智勇雙全，這裡的電影運作實際上是非常成功地使用了商業類型電影的模式，同時將其本土化的成功。

《戰狼2》顯示了中國大眾文化的創造力和內在的生命力，說明中國電影在全球性的追求中已經有了自己的、新的、全球的、現實的視角。這個大眾文化的故事其實投射了中國的主流價值和中國發展的全球意義。在這個時刻出現這樣一部電影，其實也是中國社會進程到了新的階段，所展開的新的大眾文化的活力的最好表征。中國的大眾文化能夠提供為之的社會和公眾所認同的電影，這具有這重要的意義。

（作者是北京大學文化資源研究中心主任，中文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