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的名義》熱播,人們的興趣點從一開始對劇本大尺度描寫腐敗的關注,逐漸過度到了對人物命運的感慨。
這部劇的人物,除高大全式的侯亮平、趙東來等少數幾個人以外,大多數官場人物的面目都是模糊的,也就是說好壞難辨,像李達康、陳岩石、祁同偉、孫連城,甚至是沙瑞金這些人物,人們在評價他們的時候都有著不同的聲音。爭議的原因可能是因為人們從這些人物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在為劇中人物辯解的同時,其實也是在為自己辯解,而這正是這部劇的魅力所在。現實就是如此,沒有真正的高大全,有的只是復雜而深刻的人性。
這裡隻想談談兩個人物,一個是祁同偉,一個是孫連城。這部劇不是專寫祁同偉的,如果專門為祁同偉立傳,大概用一個最俗氣的標題就可以概括他——《一個鳳凰男的奮斗史》。
這位農民的兒子頗有野心,他的晉升之路比有背景的陳海、侯亮平要困難得多。所以他要“奮斗”。可是他的奮斗史實在不怎麼光彩,不僅要付出辛苦,更要付出尊嚴。所以在他成功以后他才會在內心中有一種變態般的不滿足感,他會認為自己失去的太多而得到的太少,永遠都會感到別人虧欠了他,他要通過瘋狂的索取來填平心理的失衡。
有人說祁同偉不過就是想有一個副省級而已,現在各省的公安廳長都是副省級,給他一個副省級也不為過。其實不是這樣的,給了他副省級他也滿足不了,每當他想到自己一個堂堂公安廳長為了取得情理之中的副省級而不得不紆尊降貴地給一個退休的糟老頭兒刨地,他就會覺得憤憤不平,他不會認為是組織提拔了他、培養了他,而隻會覺得組織虧待了他。所以這種人的“奮斗”是很可怕的,他越奮斗他對這個世界的敵意會越大。
奮斗,你之蜜糖我之毒藥。一個在祁同偉眼中無比高尚、可以感動得他淚流滿面的詞匯,之於別人卻是傷人的利劍,他的妻子梁璐,他的初戀陳陽,他的同學陳海、侯亮平,甚至是他的老師高育良,都是他奮斗路上的炮灰和墊腳石。奮斗原本是一個美好的詞匯,可當它遇到了一些心術不正的人時,這個詞就會變得非常惡心。我們這個社會總有一些人把奮斗當成毫無底線、毫無原則的出賣與交易。這種所謂的“奮斗”對人心理健康的傷害是巨大的,其結果就是塑造成像祁同偉這樣永遠不滿足的飢渴型人格,把成功歸結於個人的努力,把失敗歸咎於他人的阻礙,永遠不知感謝別人的幫助。
再說說孫連城吧,這也是一個被編劇塑造出來的負面人物,可是在民間場域中為他喊冤的聲音卻最高。他冤嗎?客觀地說他真的挺冤的。編劇要把他寫成十八大以后一個庸官怠政的代表人物,可是由於角度選擇問題,反而讓人對這個人充滿了同情。
孫連城和祁同偉一樣沒有背景,沒有政治資源,所以提拔無望,可是他沒有像祁同偉那樣拼命“奮斗”,走上邪路,而是認命了,所以他看上去有些懈怠。但是隻要你稍微用腦子想一想就會明白,一個沒有背景的人是怎麼當上省會城市一個經濟發達區區長的?隻能是靠能力、靠拼勁、靠干勁。
官場有個“天花板說”,一個有才能的人在官場中靠本事一開始會提升得很快,會成為萬眾矚目的年輕才俊、政治明星。可這個時候你如果不盡快選邊站隊,尋找政治資源,你會很快遇到仕途天花板,可能有些領導會用你的才能,讓你做事,但是卻不會提拔重用你。就像孫連城,丁義珍用他做光明峰的項目,可好事都是丁義珍的,根本輪不上他。可丁義珍出事了,爛攤子還要由他來收拾,你還不能抱怨,因為霸道的李達康是不會聽你抱怨的,也不會給你訴苦的機會。
上面沒有支持他、蔭護他的領導,下面卻有下崗工人要安置、上訪群眾要安撫,所有無解的難題都積在他一個小小的區長身上,他除了仰望星空,從浩瀚的宇宙中尋找內心的安寧與解脫外,還能怎麼樣呢?
孫連城的問題是用人的問題,他的仰望星空從一個側面反映了漢東省幫派主義導致在干部任用上寒了一些能者的心。漢東是秘書幫和政法系的天下,在干部任用上存在著嚴重的幫派主義,祁同偉是政法系的干將,即使無德無才,高育良作為政法委書記也拼命地往上推他,而易學習德才兼備,30出頭就主政一縣,卻25年不得提拔,如此政治生態怎麼會沒有孫連城這樣的庸官怠政者?
祁同偉是賤人,易學習是聖人,孫連城是凡人,相信大多數人在殘酷的現實面前隻能選擇做孫連城。這也就是這個角色讓人同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