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江晚报:余秀华的诗,是诗又不是诗
微信上转发来转发去的文字太多了,段子类,养生健康类,风光旅游类,人生指南类。有的根本不值得点开来读。但是,一位诗人和她写的诗在微信上热传,余秀华是少有的。微信传播的一个特点是,纯个人的、自发的行为,不受外人支配,只有自己真正觉得好,才会去传。在此之前,人们大多没有听说过余秀华这个人。如果她的诗不能打动人们,其传播的速度和覆盖面是不可能如“病毒般蔓延”的。余秀华是一个现象。
余秀华促使我们再次思考一些跟诗有关的问题,比如:什么样的诗才是好诗?消费社会中的人们还是否需要诗?是否会读诗?余秀华现象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新的参照,在余秀华的启示下,一些思考或许会有所突破。余秀华的启示,甚至超出了新诗创作这一领域,具有更普遍更广阔的意义。
关于新诗创作,以前有一句最毒舌的断语:读诗的人和写诗的人一样多。意思是诗人们在自娱自乐,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读诗、关心诗的死活。现在来看,这话又对又不对——在余秀华出现之前,可能是对的;余秀华的出现,打破了这个状况。需要提一句的是,“柳忠秧跑奖”,是诗坛、文坛事件,不是创作事件;对柳忠秧写的那些分行排列的东西,没有多少人感兴趣。
于是,值得讨论的问题就是:余秀华的诗好在哪里?平时大都不读诗的人们为什么会热传余秀华的作品?这个疑问是有一定合理性的。因为就在两年前,《浙江日报》上还出现过讨论:什么样的诗是好诗?新诗怎样走进普通大众的心灵?这个讨论有一个重要的背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出现的以舒婷、顾城等为代表的“朦胧诗”,在几十年后,还没有逃脱“看不懂”、“脱离大众”之类的诟病。而余秀华诗作的语言方式跟“朦胧诗”没有根本的区别。如果要求诗跟新闻报道、工作总结、读后感一样“通俗易懂”,其实是取消不同文体之间的界限,其实这等于取消诗。好的诗,如余秀华的诗,无法用一套概念去复述,去阐释。如果解释文字可以代替诗,还要诗人干什么,要诗干什么?
很多人都被余秀华的诗打动。一个朋友说:“感觉很震撼,粗砺而灵动,真切而深邃,生命的质地惨淡中透出华贵”——表达自己的感受,避免强作解人,没有试图去概括所谓的“主题思想”一类。保持了对真正的诗的应有的尊重,这是真正热爱诗的读者应有的姿态。一个朋友说,“‘阳光好的时候就把自己放进去,像放一块陈皮’。读到这一句,我为自己前面看照片得来的第一印象惭愧了。”很浅显的语言,但是,显然,她读“懂”了——属于诗的所谓“懂”,就是作者和读者的心相通了;有一种力量,或者热量,打动你,甚至是击中你,让你感怀,让你疼痛、流泪。
在太漫长的历史中,中国人已习惯“载道”的文字,“载心”的文字就少了。“载心”的文字是个性化的文字,“载道”的文字是公共化的。读惯“载道”文字的胃口,偶然看到“载心”的文字就会欣喜若狂。“个性解放”的提出,在中国只有一百年,“载道”的传统却有几千年。
“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在一定条件下,有一定的合理性;同理,写诗是个人的事情,越是个人的,就有可能越是人类的。余秀华说她不关心人类之类的大问题,只管自己过日子。这话听起来大逆不道,但对写诗,这是王道:认真生活,忠于自己的内心,听从内心的召唤而写作,才有可能写出打动他人的诗。个性,内心,感受,这些个人化的事物,或许在一个不太短的时期里,都未必能得到应有的尊重、重视。说到底,是一个是否尊重人的问题。
(来源:钱江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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