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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多味斋:“食糜”滋味

厚  圃
2015年01月19日09:40 | 来源:人民网-人民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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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少人到了潮汕平原,总惊讶于一个词语“食糜”。粥在潮汕话里叫作“糜”,《尔雅》有过如此解释:“粥,糜也。”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也提到“黄帝初教作糜。”潮州话向来被当作古汉语的活化石,里边保留着一些古中原的语言成分和传统用法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在家乡生活了十多年,天天喝粥,家家户户也都煮粥,多少年过去了,不曾有什么变化。如果叫我来说说吃粥的好处,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漂亮话,只能约略说它可口,能解渴,易消化。而倘若让我一天两天不喝粥,我以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如果条件允许,我还是愿意天天喝粥。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仅仅归结于一种习惯?这个问题我恐怕回答不了,只能就我所知的拿来一说,也不见得人人都能同意。

  有人认为潮汕地少人多,过去煮粥是为了节粮,我觉得颇有道理。生活虽难,但总有人拿出办法来,就像清代海禁解除之后,潮汕人就常往南洋购进暹米,清嘉庆《一统志》的“暹罗条”就有记载:“澄海县商民领照赴暹买米,接济内地民食。”也有人说吃粥是为了养生,但那只针对富有的阶层,对于连饭都吃不饱的普通民众,简直就是奢谈。

  说到潮汕粥,它跟别的地方是很有些不同,通常是将大米煮至米粒“开花”即可,米是米而水还是水,虽黏但不稠,如若再煮下去就会没嚼劲了。煮粥当以新米,最好是产自春季或者6月上旬的新米。从前城镇粮站供应的都是些战备时的陈粮,且不说有一股霉味,里边还有沙子、草屑等杂质。人们拿“米簿”将其购回后,先留下一部分用于焖干饭,剩下的则拿去跟农民换新米,专门用来煮粥。新米熬至开花时,呈淡绿颜色,清香扑鼻,吃进嘴里黏稠爽滑,陈粮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对于一般农家来说,米粮却往往不够。粥煮得差不多了,主妇就会用笊篱捞出一碗两碗的“干饭”。这“干饭”当然没有焖或蒸的干饭来得实在,饭粒因饱含水分而膨胀,显得松松散散,但总比单纯喝粥要抗饿得多。也只有那个时候,你方能真正明白什么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还有一种办法,也是能够缓解缺粮的困难——“饭不够地瓜凑”。印象中许多农家煮粥,里面常加入番薯块或番薯丝,算是杂粮粥,现在偶尔尝尝当然无妨,但若要天天这么吃,自然受不了。

  至于喝粥还能够养生,今人已经谈得太多,在这里我只作一点补充。北宋文学家张耒曾作《粥记·赠邠老》,劝人食粥自养:“今劝人每日食粥,以为养生之要,必大笑。大抵养生命、求安乐,亦尤深远难知之事,不过在寝食之间耳。”意思是提醒人们不要小瞧一碗米粥的作用。而最早谈到潮州粥的似乎当推元人李杲,他在《食物本草》中录有苏轼帖:“夜饥甚,吴子野劝食白粥,云能推陈出新,利膈益胃。粥既快美,粥后一觉,妙不可言也。”吴子野是潮州人,东坡居士的好友。

  除了白粥、杂粮粥,潮州粥中还有“香糜”,就是煮粥时加入鲜虾、肉蟹等海鲜或鸡肉、猪肉等肉类,近年尤以砂锅做法风行一时,其味鲜美。

  不过,我最喜欢吃的仍是白粥,屡吃不腻的也是白粥。白粥之好,在于它可以跟一切菜肴小食搭配,而非以自己的味道去迎合食者的口味。有白粥在,无论酸辣咸涩,一切都不在话下,就连青橄榄也能够品出甘美来。还有就是,美味的菜肴吃完了,也需要一碗白粥,妥帖地安抚肠胃,如电脑里的“一键还原”那样,让味蕾回归本真。由此观之,平凡的白粥又有它的不平凡之处了。

  “人莫不饮食,鲜能知味也。”世人往往只赞美那些味道香浓的食物,而不屑于去品味单纯、清淡、平和的隽永。“莫言淡泊少滋味,淡泊之中滋味长。”小小一碗白粥,却可见“潮菜”的灵魂,在吃白粥之时,只要用心体会,便能品咂出个中滋味,当然不是世俗的五味,而是人间之大味。


  《 人民日报 》( 2015年01月19日 24 版)

(责编:王倩、文松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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