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日報:吟安一個字,捻斷數莖須

唐曉敏

2016年12月12日09:10  來源:光明日報
 
原標題:吟安一個字,捻斷數莖須

日前,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國文聯十大、中國作協九大開幕式上的講話中指出:“文藝創作是艱苦的創造性勞動,來不得半點虛假。那些叫得響、傳得開、留得住的文藝精品,都是遠離浮躁、不求功利得來的,都是嘔心瀝血鑄就的。我國古人說:‘吟安一個字,捻斷數莖須。’‘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廣大文藝工作者要有‘板凳坐得十年冷’的藝術定力,有‘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執著追求,才能拿出扛鼎之作、傳世之作、不朽之作。”

“吟安一個字,捻斷數莖須。”是唐代詩人盧延讓《苦吟》中的詩句,《苦吟》全詩是:“莫話詩中事,詩中難更無。吟安一個字,捻斷數莖須。險覓天應悶,狂搜海亦枯。不同文賦易,為著者之乎。”“吟安一個字,捻斷數莖須”這兩句詩,是描寫詩人在吟詩時苦苦思索與斟酌的情形。

盧延讓作為晚唐詩人,屬於“苦吟”派。“苦吟”是指在詩歌創作中採取極度嚴謹認真的態度,對每個詞句都反復推敲,以求創作出好的作品。首先,是精心選“字”。構成詩的原料是文字。詩是表現得最集中、最精練的文字。而古典詩歌如律詩,是篇有定句、句有定字的詩體,在用字上更需要精心選擇、安排每一個字。

精心選擇、使用字詞,不僅僅要考慮每個字眼的聲、色、味,更要考慮每個字眼與其他字眼的關系,考慮字眼在全句、全篇的作用。據洪邁《容齋隨筆》記載:王安石“春風又綠江南岸”,原寫為‘春風又到江南岸’,圈去‘到’字,改為‘過’,復圈去而改為‘入’,凡如是十許字,始定為‘綠’”。

詩歌創作中的“苦吟”,是選擇最合適的字,以此創作出精美的藝術作品。這正如語言學家邢公畹所講:“一個作者對於他所使用的語言中的每一個‘語詞’,都應該深深知道它的性質,掂過它的分量,認識它的光彩、音響和氣味。然后把這些材料服服帖帖地構造成一個結晶的形式,一個偉大的‘建筑’——有空間,有陰影,有亭苑之美與家室之好。哪怕千門萬戶,一條小路,一道小溝,都有來處有去處,全安頓在一種意匠的設計中。”詩人精心選擇的字詞,是安放在詩歌最適合的位置上的,是詩歌整體的有機組成部分。

“苦吟”即是在詩歌創作上精益求精。注重細節,追求完美和極致,不惜花費時間精力,孜孜不倦,這可以說是一種藝術創作上的“工匠精神”。杜荀鶴《苦吟》:“生應無輟日,死是不吟時。”更是把“苦吟”作為自己的畢生事業。詩人的苦吟,一方面是創造優秀的藝術作品,另一方面也在創造中安放自己的心靈,他們通過“苦吟”而實現了自己的人生價值。

“險覓天應悶,狂搜海亦枯。”“苦吟”既是上天入海求索新字的過程,同時也是回顧詩歌經典,搜尋和繼承前輩經驗的過程。王安石寫出“春風又綠江南岸”之前,李白早有“東風已綠瀛草洲,紫殿紅樓覺春好”。“苦吟派”詩人的創新是以廣泛的繼承為基礎的。

“吟安一個字,捻斷數莖須”這種精益求精的精神,也表現在古人其他文體的創作中。歐陽修作《相州晝錦堂記》,已經把稿子交給來求的人,來人已經走很遠了,歐陽修猛然想起開頭兩句“仕宦至將相,富貴歸故鄉”,應加上兩個“而”字,改為“仕宦而至將相,富貴而歸故鄉”,立刻就派人快馬追趕,最終把那兩個“而”字給加上了。對此,朱光潛指出:“我們如果把原句和改句朗誦來比較,就會明白這兩個‘而’關系確實重大。原句氣局促,改句便很舒暢﹔原句意直率,改句便有抑揚頓挫。”

(作者系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南國商學院教授)

(責編:董曉偉、文鬆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