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日報:讀書的“體”與“用”

楊平

2017年04月24日08:35  來源:光明日報
 
原標題:讀書的“體”與“用”

  雅文深境,幽思明悟,在一方局促的生命空間裡,俯仰於天地大化之間,不正是讀書的本體意義之所在嗎?

  從某種意義上說,人是一種“讀書”的動物。伴隨人類文明的發展尤其是知識生產的累積,讀書越來越成為現代人的一種生活方式或生存方式。以往,“讀書人”的稱謂專屬於少數精英階層。如今,在“全民閱讀”的時代,讀書已不再是精英階層的專屬,而成為大眾普遍擁有的權利義務。然而,為什麼讀書,讀什麼書,怎樣讀書,讀書有用抑或是無用等等圍繞“讀書”而來的問題似乎都懸而未決。

  關於讀書,可以從“體”與“用”這兩個方面來理解。大致上說,“體”指的是事物的本性、本根、本體,而“用”則是指“體”外化而生成的功用性功能。

  從“用”的層面看,開卷有益,學以致用。這裡的“有益”和“致用”都意在表明讀書確實包含著實用功利性的訴求。全球化、經濟發展、時代劇變、信息爆炸……人類遇到的問題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多變、復雜,各種困惑煩惱糾纏於心,如何理性地看待社會的人與事,如何有效地解決各種問題,需要我們讀書。從實用功利性角度考量,讀書有用,且利國利民、利人利己,善莫大焉。通過讀書,人們可以獲得生存技能以創造財富改善生活﹔通過讀書,人們可以通達更高的社會階位而改變命運。

  然而,實用功利性只是讀書的一個方面,過分地強調這種讀書實用論,往往會遮蔽讀書的根本要義。“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鐘粟。安居不用架高樓,書中自有黃金屋。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男兒欲遂平生志,五經勤向窗前讀。”這種勸學篇,主要用讀書的好處和用處來激勵人們學習,肯定會養育狹隘的讀書觀念。

  從“體”的層面看讀書,也就是探究讀書這件事情的根本意義是什麼。當我們說“人是一種讀書的動物”,這意味著,讀書是一種屬人的活動或事情,讀書與做人幾乎就是同一件事情。人們常說,“想了解一個人,看他讀什麼書。”也是此意。實質上也就是在講讀書與做人的道理:讀書的根本要義是“人性養成”,讀書的“本體”意義是“人文化成”。從這種本體意義出發來理解讀書才可能達至讀書的至境。

  一般來說,受功利之“用”的訴求所驅使的讀書可歸為“要讀書”一類﹔而懷有形而上“體”之情懷的讀書則可稱之為“好讀書”。“要讀書”乃是“五經勤向窗前讀”,與之相反,“好讀書”偏偏是閑來無事好讀書。以前讀陶淵明的《五柳先生傳》裡說“好讀書,不求甚解﹔每有會意,便欣然忘食”,常常覺得不著邊際。因為既然要讀書,便應該正襟危坐、皓首窮經,衡量得失,怎麼能“不求甚解”呢?這分明是“學而不思則殆”呀!讀書而不好好學習,興之所至,隨性自然,算是什麼好學上進?后來,漸有所悟,明白了孔子的感嘆:十年有五而志於學,但是到了四十卻不惑了。這不是孔子的自夸,而是孔子對於知識和人生宿命的感嘆。同時,知天命而后耳順,也就熄滅了“志於學”的功利之心,回到隨心所欲的領悟人生方面去了。

  歸根到底,“要讀書”致力於實用知識,“好讀書”致力於人生體悟。后者往往可以不執著於書,不僅“盡信書不如無書”,而且還可能“教外別傳,不立文字”。前者卻是一定斤斤計較如落市井,必然就有“知見障”——帶著一片患得患失的心去讀書,有時候就會執著於一念而忘記了風來水面與月到中天。

  雅文深境,幽思明悟,在一方局促的生命空間裡,俯仰於天地大化之間,不正是讀書的本體意義之所在嗎?

   (作者:楊平,系中國圖書評論學會副會長、中國圖書評論雜志社總編輯)

(責編:董曉偉、黃策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