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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江晚報:炫技還應尊重原著

魏英杰
2015年12月29日06:54 | 來源:錢江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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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炫技還應尊重原著

  作家馮唐翻譯出版諾貝爾獎詩人泰戈爾《飛鳥集》,因譯文問題引起一番爭議。這原本只是一場茶杯裡的風暴,不料因學者李銀河一句“馮唐的譯本是《飛鳥集》迄今為止最好的中文譯本”,遂使“戰事”升級,演變成為一個熱議話題。28日上午,浙江文藝出版社決定先行召回該書,待認真評估審議后再作決定。

  我懷疑很多參與討論的人並不曾讀過馮唐譯作全書。其實,這本譯集原文和譯文加起來也就2萬多字,很快便可讀完。而隻要通讀全書的人,反倒可能感到驚訝:較早質疑該書的微信公眾號“魔法童書會”,怎麼會把這本書比喻成“針對少年人的文化恐怖襲擊”?

  這個微信公眾號舉了馮唐三首譯詩証明自己所言不虛:兩首詩被其認為“猥瑣”,即“大千世界在情人面前解開褲襠/綿長如舌吻/纖細如詩行”和“有了綠草/大地變得挺騷”﹔另外一首詩被認為是“賣萌”,即“白日將盡/夜晚呢喃/我是死啊,我是你媽/我會給你新生噠”。若隻看這些詩句,許多人或會認為全書盡是這類惡搞式翻譯。其實不然。全書看下來,類似這種風格的譯作大約也就六七首,肯定不超過十首。《飛鳥集》全書共計326首(一首重復),惡搞式翻譯或僅佔3%以下。

  其他部分詩歌的翻譯,大多語言精練、用詞精心,體現了譯者的認真思考,還有個別譯作並不遜於鄭振鐸譯文。譯者在翻譯此書時態度尚稱嚴謹,漢語寫作水平更不在話下。在我看來,這本書可算作泰戈爾詩歌的一種譯法。放在當前國內翻譯的總體狀況下加以考察,這部譯作絕對在水平線以上,和那些把蔣介石譯成“常凱申”或大肆篡改原著的下三濫譯作,完全不可同日而語。若只是拿這幾首問題譯作來評判馮譯,可謂一葉障目,對譯者有失公允。出版社出於對讀者負責的精神召回該書值得肯定,接下來應認真審閱該書,作出客觀評價,而不能隨意被輿論綁架。

  但這不是說這部譯作毫無瑕疵,或者譯者的做法沒有任何不妥。馮唐這部譯作的問題在哪裡?就在於譯者在翻譯過程中不時有種沖動,想騎到著者泰戈爾的頭上。上述幾首問題譯作,就明顯暴露出了馮唐的這種沖動與野心。馮唐本身是個作家,出了好幾部作品,這次應是首次涉足翻譯,加上其為文為人個性十足,故而有此番大膽出格之舉。這一點,從馮唐書后的翻譯感言,也可窺探一二。

  具體來講,一來他對鄭振鐸譯本並不滿意,認為“總體偏平實”﹔再者是在翻譯過程中,他對原著也有不滿意之處,直言“大師也是人,泰戈爾也不是神”﹔三是在翻譯中,他逐漸形成了自己的翻譯觀,就《飛鳥集》而言,他“固執地認為,詩應該押韻”,於翻譯本身來講,他又堅持“翻譯應該更‘有我’一些”。這些看法逐漸讓他產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妄念”,促使他決心跟著感覺走。用他自己的話講就是:“人生事貴快意,何況譯詩?”一旦他這麼想,出現上述與原作風格迥然有別的譯文,也就不奇怪了。

  這樣的翻譯觀,當然是錯誤的。譯作可以多樣,原著隻有一種。無論誰來翻譯,忠實於原著的原則都不容置疑。你盡管可以對鄭譯不滿甚至對原作者不滿,但翻譯就是為他人作嫁衣裳,總想著在他人的原作中加塞,不如自己搞原創去。翻譯允許“有我”,但“有我”不等於目中無作者,更不等於在作者的文學版圖上撒尿留痕,宣示主權。譯無定法,原則卻須堅持。《飛鳥集》是泰戈爾的《飛鳥集》,既不是鄭振鐸也不是馮唐的《飛鳥集》,字句如何翻譯可斟酌,亂改原文不可取。

  譯事艱難。譯者不僅要耐得住寂寞,還須克制自我,不能喧賓奪主。百余年來,西學東漸,翻譯事業繁盛。翻譯界“祖師爺”嚴復定下的“信、達、雅”三字真經並不過時,但真正能做到者幾何?包括嚴復自己,對待譯事態度嚴謹,“一名之立,旬月踟躇”,卻也曾做出“引喻舉例,則多用己意更易”(用自己的創作替換原作的例子)這樣讓今人不以為然的事情。這對有志於翻譯事業的人,也是一個經驗教訓。

  總而言之,馮唐的自我意識太過於強烈,導致他在翻譯過程中,不時想跳出來為泰戈爾作主、扮演創作者角色,這才留下若干敗筆,導致整部譯作被人誤讀、誤解。如果馮唐不炫技的話,爭議自然不會那麼激烈。至於說這部譯作“少兒不宜”,顯系夸大。如果有人不喜歡馮譯,仍舊推薦鄭振鐸譯本就可以了。

(來源:錢江晚報)

(責編:董曉偉、文鬆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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