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江晚報：朱清時，浪花身后是洋流

朱清時在南科大校長任上的最后一天，以一篇完美的演講結束了。在台下，新生一張張年輕的面龐像注視著英雄一樣仰望著他。

英雄暮年，壯心不已。遺憾有那麼一點，傷感也有那麼一點，當朱清時轉過身，背影消失在南科大的校園中時，許多人都為之嘆了一口氣。很少有人把一所大學的命運與一個人的命運緊緊聯系在一起，從根本上說，這也是一種強人治理，並不符合現代大學的精神，但人們依然作著這樣的憧憬。

南科大無疑被符號化了。高校去行政化已經喊了很多年，可鮮有破局者，錢學森之問也屢屢被提及，可幾乎成了懸念，南科大這一點微弱燭光讓人感受到了希望，也讓身為創始人的朱清時身上平添了很多悲情色彩。

沒了朱清時的南科大會怎麼樣，大家都在發問。朱清時本人對未來至少是樂觀的，他相信自己的努力還是會給南科大留下優良的基因，引領它茁壯成長。

可旁人都捏著一把汗。每一朵自由生長的鮮花都是一朵奇葩。當然那麼多平庸的大學存在，我們也沒理由要求南科大必須出類拔萃，必須石破天驚。

南科大還打著創業者的烙印，但這種精神如果不能得到弘揚，就有可能走向另一面——流失。基因是會退化的，而一個還沒形成自己的傳統的新學校，隻會退化得更快。就像歷史上那些鮮活的國家，立國之初總是生機勃勃，可是幾代以后便漸漸淪落。一個國家的興衰史跟一所高校的閃衰史是能找到共通點的。

一個最大的疑問就是，沒了朱清時，誰來抗衡行政化的侵蝕？朱清時沒能做到的事，他的繼任者能做到嗎？公眾並不樂觀。一個強硬的校長會讓人看到更多的希望，但問題並不在於誰來當校長身上。行政化並不都是壞事，有時候意味著更多的資源、更多的關照，融入體制，就能得到體制的庇護，這種誘惑才是最致命的。餓著肚子窮開心，與拿著饅頭歡樂，需要的勇氣是不一樣的。真正的馴化不會一次將你打趴下，而是會用盡各種辦法讓你折服。

一個平庸的南科大並不讓人意外，但也不應該悲觀，朱清時從來不是一個人在戰斗，其實不希望南科大普通的不隻有我們，還有當地政府部門，甚至更高層次的行政力量。至少對大學需要改革，需要去行政化這個原則，是有廣泛共識的，要不然，朱清時也不可能堅持這麼久。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客觀上說，南科大也不可能脫離社會現實絕塵而去。連自主招生這一點小小的制度開口都無法解決公平和信用問題，何況是一所大學。無論是教育體制還是社會管理體制，都不足以支持一個特殊化的南科大。一味強求未必是好事，走得越遠，爬得越高，沒准摔得越慘。他們現在的所為看起來是往后退，向現實作一定的妥協，可以把它當成一種軟弱，反過來，也可以把它視為積蓄力量，等待一次完美的綻放。

南科大整個籌辦過程就體現了這種理想與現實博弈的艱難。有時候，我們必須停下腳步，等一等，把方向看清楚了然后再往前走。

無論是誰，都應該有一種不改初心的志向。人們不希望看到一個平庸的南科大，這種心情可以理解，但是，人人都應該學會接受一個不那麼完美，還在完善過程中的南科大。

作為朱清時來說，他已經完成了自己的歷史使命。他以一朵浪花的身姿，卻無意間在平靜的海面上掀起一股追逐的洋流。他終將歸於大海，而洋流一旦形成，就不那麼容易阻擋了，會循著自由的意志，繼續前行。喊打喊殺式的改革也許很痛快，但矢志不渝、持之以恆的先行者實踐者更可貴。